奧利奧芝士

妳說妳要跳舞嗎

【立均】write this song

江南不同于加州夏日。


我在美利坚长大,十八岁那年买下了我的第一辆越野汽车。那时候我姐总打电话说让我回国,她说美国太远,背景里的钢琴声真的太漫长。我比她小那么多,她的眼睛总是像无休止流泪的夜晚,天上没有星星。她是沉默的马路边的天使,我记忆里她吸着烟,在我十五岁就坐飞机到异国他乡的前夜她站在门口。她表情是坚决和痛苦,我没法忘。

所以我总开车,仿佛把她的痛苦我的痛苦都踩在脚底下。车轮碾来碾去,沙尘飘扬只是燃烧燃烧燃烧。后来我回国才知道我姐死了。她儿子比我大,提起这件事还是流眼泪。我在国内没事可干,抓抓头发边游荡边找工作。赚钱好难。


加州的夏天酷热难耐,零星的雨比那些男男女女的爱情还可怜。但是江南不一样,江南下雨。我喜欢穿皮夹克,革面的质感就像抓捕火龙。走来走去,撞到人也不道歉,他妈的要他低头。雨太频繁总有人借着卖伞名义敲诈,我之前就被骗过,说是地地道道油纸伞,拿回家后我甚至不会收,我淋着雨把它丢得好远好远。像小时候我和我姐张大我们三个扔小石子,我们比赛谁抛的水花多。记不太清了,那时候她笑得很开心,后来她不就朝我笑了。


我就是那样狼狈的境况下遇到他,他像个宋朝人或者明朝人,喝苦普洱摇扇子。他说他姓何,我叫他何先生就行。我说我干嘛要听你差遣?他说他有钱,他说他要帮我。

我二十三不代表我是傻逼,我摇头拒绝,态度算不上好。他站起来,绿绸衬衫上什么皱褶都没有,平静得像湖面。他用扇子敲我的头,啪一声好清脆。我站起来说你他妈的要干嘛?

何立弯着眼睛,但他没有真的笑。

他说:“孙均,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。”


他帮我找了份活,我以为是帮着做翻译,其实只是保镖保护他的人身安全。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需要保镖全天护卫。我只知道他有一双每天都弯着的眼睛,夜里他摸我的头告诉我我是很乖的狗。


何立除了黑西装绿衬衫似乎没东西可以穿,早上我醒来,看到他笑吟吟合上书,对我说声早。我忍不住去瞄他的书,他玉一样的手把书盖起来。然后他起身,擦过我身边。

“偷看的狗不是好狗。”

我知道这是他在提醒我,狗要做分内事,吃着他给的狗粮要当好狗。像麦勒斯的猎犬,生活在屠格涅夫写的北方森林里。


我道了歉又摇摇头想把这件事忘掉,但是他好像不满意。他约我夜里见面。


夜里他坐在沙发上问我话,我却走了神。黑色的皮革,恍惚里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爱穿皮夹克。他微微向前探身子,他问我,“你在想什么?”

我老老实实说:“我在看您的沙发。”

他好像很感兴趣,他说:“真的吗?你这么喜欢我的沙发?”
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,我往窗外看去,可是夜深了,城市里也没有星星。


空当里何立兀自拿刀割了一小片沙发皮,送到我手里。他说,不可丢掉。

那本书还放在他桌面上,但我不想再看了。一眼都不想。


日子是照样过,何立爱听戏曲,我觉得咿咿呀呀装腔作势,二胡比长日更长。他喜欢看石黑一雄。但我不敢这么说。他也许很在意我,我不敢揣度,但他的意思是允许我如是揣度。于是我实话实说,他用扇子敲我的肩膀,他又瘦又高又仿佛无骨。他像柳树每天都和我告别。

我说,我想听kiss乐队。他当然没听说过,但他还是让人买唱片,十万火急快快送孙均。跟他久了我成语水平相当不错,我用珠圆玉润形容贝斯手。那么前的贝斯线,像他站我前面,他一直站我前面。


他第一次亲我,是我过二十五岁生日。

他第一次和我睡觉,是我过二十五岁生日。


我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简单过下去。




张大穿了黑夹克,立领剪裁得乱七八糟。像他用牙咬出来的。我瞄了瞄了他,他讪讪将其收起,翻折并且合适正好。我抱着手臂,夕阳落在我们面前,我站在矮墙阴影里,他影子不偏不倚正好就在我面前。他没刮胡子,我问他找我干什么,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。


我说:“你疯了。”

我往后退了几步,他苦笑说我变了好多,我甚至没他妈的说脏话。我走出来,下午阳光最讨人厌,像民国女人戴祖母绿噼里啪啦,当然不美,只是恼人。我说话像个很有文化的什么人。我想是因为他。他讨厌我讲脏话,我讲脏话的时候他扇子是抖的。我就是知道。

我说:“你疯了。”


后来我没再见张大,也许他死了,也许他要去执行他的计划。我想象着他,把头发抹得很亮,站得很高很高,像是山上。他讲话的时候流眼泪就像杜拉斯写乌发碧眼。


我记得何立说,晚香玉枯萎的时候有人体的香味。它让我想起萨丹柔软的眼球。

我回去之后何立问我我去见了谁,我岔开话题说先生,我喜欢你的新扇子。



他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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